七十四 五千响叩虔诚至,无禅超脱定有得_春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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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五千响叩虔诚至,无禅超脱定有得

  “江奉恩!停下!前面是悬崖!”

  江奉恩听到了端莫语的嘶吼,却更加驰骋纵马,马蹄声不息。

  毕竟是实打实的世家少爷,骑艺自不在话下,端莫语再怎么穷追不舍也只能见他昂扬飞荡的衣冠逐渐缩小变成黑点。

  临近悬崖,若仍是这么快也无法及时停下。端莫语心中急得再不敢叫不出声激他。

  江奉恩拽着缰绳骑得飞快,凌厉的风迎面吹着他要将他留在身后似的,于是愈发俯身紧抖马缰,叫这马儿迎风大展四蹄。

  脑中不断闪过曾经的种种,陆岱景也好陆延礼也罢,都是与他蹉跎十余年的人,自此后便再不会相见,他何能不踌躇。陆岱景年少时一眼便抓住他的心,方才看着他那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江奉恩心中没法不怜他。陆延礼亦是如此,夫妻四年,两个血缘相亲的孩子,他们之间羁绊这么深,如今他也只余一具冰冷的尸躯,江奉恩心中又怎能不痛。

  但万般不舍也就到此为止了,死生同归,若抱憾,到那阴曹地府之后总会相见。像束绳般紧锁住他的那些情谊,爱、怨、恨、别、离,统统被他斩断得一干二净。

  他本不想带着青江,可若是今后陆岱景再娶妻生子,青江所处怕更是绝境,还不如同自己一道去了。

  可身后随着他颠簸着的青江却一点都未生出胆怯,看着四周飞快闪过的景发出脆生生的笑,江奉恩那双润而明亮的眼眸竟也露出笑意。

  长久未曾有过起伏的心勃然跳跃着,畅快至极。

  此生难得。

  远处忽地传来骏马划破天响的嘶鸣,惊起林中群鸟飞起,再之后便是彻底没了一点动静,只余下几只黑鸦不详地发出吟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端莫语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陆岱景赶来时只见端莫语一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崖边。陆岱景直觉不对,死死盯着他道:“江奉恩呢?”

  端莫语扭头看他,没应。

  陆岱景不耐地皱紧了眉,拔出佩剑。

  “我问你江奉恩在哪儿。”

  就这么僵持半响,端莫语冷笑一声,指了指山崖下。

  陆岱景瞳孔一缩,咬牙,“你在胡说什么?!”

  “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还不明白吗?”端莫语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江奉恩跳下山崖了。”

  陆岱景彻底愣在原地,握着剑把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跳下去了?”他摇摇头,“怎么可能……你把他藏哪儿了?”

  端莫语喉咙干涩,他想着带江奉恩离开这里,没成想竟是亲手送他登上绝路。

  怪不得,怪不得那时不愿与自己离开,可得知了陆延礼的死讯却是同意了,就连陆延礼的尸首他都不愿去看。还以为江奉恩彻底想开了放下了,原是他是想着与陆延礼一道去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不可能?”端莫语握紧拳头,整个人虚弱不似人样。“你害死了陆延礼,还将他囚在王府中,你觉得他还会想活着?!”他咄咄逼人地对着他道:“若不是你事做太绝,江奉恩又怎么可能为他殉情?!”话音刚落,陆岱景倏地举剑刺穿端莫语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树干。

  似乎是“殉情”二字激怒了他,他红着眼死死盯着端莫语,“闭嘴。”

  利刃穿破皮肉,端莫语痛得双眼发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陆岱景的手抖得不像话。男人眼梢微红,暴戾如斯,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更如水鬼般惨白可怖。

  陆岱景此刻怕是痛得无法呼吸了,但端莫语却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痛苦不比他少半分。

  他知道江奉恩从这儿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侍卫逐渐赶来,“殿下,林中都搜遍了,只有一辆空马车。”

  陆岱景的心跳像是停了,良久,他才抽回剑,“他不会死。”分明是笃定般的语气,面上却满是痛苦。

  衫头岭上上下下整整搜了三天,前些日子京中大雨,山崖之下变成了湍急的水流,即便是从山崖跳下还活着,也是被大水不知冲到哪里去。

  可陆岱景却仍叫人继续找,直到一日午夜有人发现岸边一件褴褛的衣裳,许是被挂在树上的,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下,侍从日夜在水边便拾起呈到陆岱景面前。

  陆岱景一眼便看出那是江奉恩那日穿的衣物,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他像冻住了,直直地站在原地。

  他本是不信的,他怎么能相信江奉恩会死去呢?可他又知道,江奉恩这么爱陆延礼,即便没有情志了也仍为他痛苦悲伤,那时的种种就标明他早已没了独活的欲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分别那日也不过是江奉恩最后留给他的怜惜,不放心地托付了陆钟弈今后的人生,自此之后便决定了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殿下?”

  下人以为他厌恶,刚要收回,却见陆岱景突然暴起一把抢过。

  指尖碰到那衣裳的刹那,他像彻身经历了落下山崖的痛苦,连日来硬撑着的身体彻底不堪地倒下,下人忙上前搀扶,他却痛苦地将身体弯成弓形,紧紧抱着手中的破布。微微翕合的嘴唇苍白无血,艰难地喘息着,滚动着的喉咙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

  “江奉恩……”

  泥地上突然落下几滴泪,陆岱景大张着嘴吸气,周身不住地颤抖。

  下人们哪见过陆岱景这幅模样,全都僵在原地不敢去碰他。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空灵的钟声,那钟声穿透陆岱景的身躯,就如那日寺庙里的惊醒他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循着那声响望去,是矗立在那弃名山上的高庙。

  他看到山间隐约有人叩首跪拜,他想起民间的传言。

  像是暗夜寂静之地中腾然出现的光亮。陆岱景忽地发了疯,将那残血衣料藏入襟内跌跌撞撞地朝弃名山奔去。侍从们忙跟在他身后,陆岱景却嘶吼道:“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重重跪到台阶前。先前他是最不能理解那些信奉神佛的人,信神不如信自己,这些虚无缥缈的空物能做什么?可当那钟声敲响时,他心中竟随之颤了两颤。

  他仿着那些叩拜的人,一阶一叩首,一步一拜,每叩一回,心中便默念“保佑江奉恩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侍卫们不敢上前,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陆岱景身后,往来的平民皆是不解地看着他们。

  周身种种,陆岱景都感受不到,他一心念着,一阶一阶地往上叩。不知跪起多少回,叩了多少下,只觉额头四肢无比酸痛,倒是好减了他心中的痛楚。

  安公公担忧地站踌躇地站在他身后,他知道民间的传闻,没想到陆岱景竟是为了王妃做到这种地步,他瞧了瞧上头仍看不到头的阶梯,陆岱景额上已经青肿了,若再这样下去他身体又耐得住?又见他衣襟处露出的衣料,心中不忍叹息一声。

  “殿下,我已经叫人在城中搜寻,您不一道去看看?”

  陆岱景魔怔了般没有一点反应,他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回荡着那时的钟响,心中只想着——

  保他平安,保他平安,保他平安……

  额上终是叩出了血,血渍随着他叩下留在石阶上,手脚膝盖亦磨破皮,陆岱景浑然不觉,身体已经麻木,仅仅凭着本能往下磕。

  夜幕降临,四周叩头的人们逐渐没了踪影,他恍惚能看到山头的庙宇。身体僵硬又痛苦,随着他的动作都能听到骨头的响动。陆岱景咬紧了牙接着跪,额头重重叩下又抬起。

  陪同他走了一路的安公公都觉得疲惫,更别说陆岱景了。他看着陆岱景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衣服被血水和汗水浸湿,面上全是血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咱们先回去罢,明日是您第一天上朝,不能耽误……”陆岱景不说话,可安公公却自顾地停下了,因为他看到陆岱景那双眼,深不见底的、绝望的黑,却是死盯着山顶的庙。

  安公公此刻才恍惚回头看向山下,来时的路已经看不清了,竟已走了这么远。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沉默地伴在陆岱景身边。

  额头磕出的血顺着流下,流到他眼皮上,陆岱景不擦,只用力地眨了眨眼。他能感觉到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一阵热一阵冷,脑袋发昏看不清路,可他抬头看见他越来越近的高庙,想到江奉恩的脸,他忽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忍忍。

  不知又过了多久,仿佛是千年百年,他终于看到了咫尺的寺门。

  天际边露出光亮,嘭地一声,陆岱景没有支撑的力气磕下最后一级台阶,新生的阳光穿透大门竟正好照在他身上,叫他周身都闪着金光。

  本是困顿的安公公被这一幕震住了,连呼吸都忘记,一动不动地看着。

  陆岱景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弓着身体久久地跪在大门前,半响,才用虚弱嘶哑的气音道——

  “江奉恩……保佑他平安……”

  说完这一句,他彻底歪倒晕厥过去。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就连瘫倒时,四肢也像是僵硬半弯曲着无法伸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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