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入山_春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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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入山

  上山那日是阴天,乌压压的一片晾在头顶。

  皇家一行人去得浩浩荡荡,关是轿子都有十几架,走到山顶近有上千级台阶,即便是坐着步辇轿都能坐累了。陆岱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江奉恩,见人扶着额有些昏昏欲睡,像是困极了。

  安公公前后望了望,熨帖地开口道:“殿下,给王妃拿块毯子?”

  陆岱景收回视线没回话,安公公忙让人送毯子过去。

  江奉恩确实困倦得不行了,最近吃着太医的安胎药有些嗜睡,他拢了拢毯子,正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休息会儿,瞥到身侧几个衣着朴素的平民。

  他们虔诚地朝山上走着,一步一拜,额头都叩出了淤青。

  江奉恩头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这样的场面震惊过。

  民间传说,若是有人心中有有不可不成的愿想,就要到这弃名山来,五千多级台阶,一阶一叩首,一刻不能停,直叩到山顶,便能成了他的愿。

  江奉恩本以为这只是别人随便说说,但哪想竟真的有人这么做。

  陆岱景不信鬼神,当年听自己说起的时候对此嗤之以鼻,“若是真能有这么灵验,这台阶怕是早就被人叩烂了。”

  连江奉恩也不太相信,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庙里的人说,自台阶修建以来虽有不少人叩拜,但真正走完台阶的没有一人。或许连叩拜的人都不确定这能不能成,只不过是寻个寄托。

  接近日落,一行人才到了庙里。

  所有随行的人要在庙中住三日,前两日在佛堂中叩拜,直到第三日才能祈愿。

  江奉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入山仪都没有参加就称病去屋子里休息。

  刚躺到床上就毫无意识地睡过去,混沌得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婢女在一旁唤他,他才悠悠转醒。

  “王妃,您睡了太久了,该吃点东西。”

  婢女将饭盒里的菜拿出来,清汤寡水,好在还冒着热气。江奉恩往外边一看,天都黑了,这婢女倒还能给他留着吃食。

  “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是九皇子殿下叫人开灶做的,刚做好。”

  听她这么一说,江奉恩垂下眼没再开口。

  吃饱了饭,在屋子里待得实在无聊,江奉恩便走到外面去。这寺庙很大,江奉恩走到后山的池边,这池流得是活水,清得见底,连鱼都没有,他记得这池叫净根池,很有佛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蹲到池边伸手进去触了下,凉透顶了,让他不自觉地一激灵,像灵魂出窍了似的。

  “王妃,这池水很深的,您小心点。”

  “嗯。”

  他擦了擦手,那冰凉的触感仍挥之不去。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途中只是偶遇了几个宫人。走得有些远了,到偏堂的钟楼下。

  楼后有一颗巨大无比的银杏树,叶子落了大半,树上密密麻麻地挂着红丝带,全是来祈拜的人写下的愿贴。

  当年江奉恩也在树上挂过,他走到树下,寻着记忆找到自己曾经挂的那一块地方,如今树上的丝带又密了一叠,他左右翻看了会儿仍是没有找到。

  “你在做什么?”

  江奉恩一愣,回头看见月下的陆岱景。

  “在找四年前挂的愿贴?”

  江奉恩摇摇头,“随便看看而已。”说完,他便朝陆岱景行了礼准备离开,刚起身,却又听到陆岱景发问。

  “四年前你许的愿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记得了。”

  陆岱景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想起当年江奉恩总去庙里拜月老,求他们俩人的姻缘。

  拇指不自觉地在掌心磨了下,“是不是和我有关。”

  江奉恩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陆岱景也同他耗着,像是不得到回答就不放他走。好一会儿,他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陆岱景还不罢休,追问:“是什么愿。”

  “殿下,我真的不记得了。”江奉恩抿了抿唇,不想再和他耗下去:“我有些困,若是殿下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陆岱景盯了他半响。

  “你回去吧。”

  等江奉恩离开之后,陆岱景却缓慢地走到那银杏树下。这上面挂满了丝带愿贴,夜里太黑,那些字实在难以看清。

  他扭头朝安公公开口:“灯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回去后就睡了,或许是白天睡得太久,他这一觉睡得不安分,梦里模糊地全是些过去的事,一会儿又梦到监狱里的陆延礼,他挣扎了几下从梦里醒过来。

  天还没亮,大概只是睡了几个时辰。

  他搓了搓发凉的手起身,刚到门口,却见陆岱景门前的两个守夜的婢女走来走去,“快到卯时了,殿下怎么还没回来……”见江奉恩出来,忙奔到他身边,“王妃怎么醒了?”

  江奉恩瞥了眼空荡荡的屋子,“他一整夜没回来?”

  “是,后半夜安公公托人来换了副灯笼,人也回来了,但殿下却一直不见。”

  江奉恩一愣,心中不知闪过了什么,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王妃!”那婢女急匆匆地跟在江奉恩后面,左右拐了几道弯,走了好一会儿,却见江奉恩突然停下。

  “王……”刚想出声便愣在原地。她看到银杏树下的陆岱景,他正提着灯笼仰着头,一根一根地瞧那系在树上的红丝带。

  一夜未归,难道就是在看这个吗?

  陆岱景还正专心地瞧着,这一夜他看了千百人留的愿,无非是些俗不可耐的,愿安平,愿姻缘,愿财权。经历风吹雨打,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陆岱景仍是一根一根地掌着灯看。

  他再一次拿起一根丝带时,突然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待他看清上面的字的一瞬,寺庙里的梵钟突然敲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咚——”

  陆岱景浑身一震,像是撞在他胸口,连带着一整颗心脏都在发颤,手里紧紧抓着那愿贴,扭头朝钟楼望去,却不成想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江奉恩。

  “咚——”

  楼上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酸涩酥麻感蔓延到四肢全身,那人同他隔了小段距离,天蒙蒙亮,勉强能看清他的脸。

  陆岱景张了张口,突然觉得喉咙干涩无法发声,他再一次回头看着那红带,结结实实地挂在树枝上,那人的字迹很重,许是描了一遍又一遍,四周的愿贴都因为风吹日晒变得模糊不清,这张的墨迹依旧很浓。

  上面写着——

  愿岑朝九皇子陆岱景与沢州江氏江奉恩情投意合,生死不相离。

  写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生怕这愿望还错了人。

  他早已经猜到江奉恩会写什么,但真正看到他的字时,心里却像是灌了水,又麻又涨。

  “咚——”

  钟鸣三声,尘埃落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岱景猛地回过神,再次扭头望过去,江奉恩已经不在原地了。

  江奉恩走得很快,步伐错乱得像逃。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还不及反应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停了下来,心脏却还是飞速地跳着,刚刚的几声钟鸣太响,莫名震得他不舒服。他回头看着陆岱景,或许是在这儿站了一整夜的缘故,男人脸色苍白,抓住他的那只手也凉得像冰。

  “那张愿贴……”他声音沙哑,说了一半却又像是忘词了似的顿住。

  俩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奉恩觉得自己稍微缓和些,先他一步开口:“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站了整整一夜,就为了看他许的什么愿?

  陆岱景直愣愣地瞧着他,答不上来,天际微微亮着光,他这才突然发觉自己竟是在这儿找了整整一夜。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僵硬酸痛,周身泛着寒意。

  他看到了江奉恩的愿贴,知道四年前他许的愿,然后呢。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他猛地松开了江奉恩。

  之后两日他像是得了癔症,脑中总莫名浮现出那张愿贴。每每想起,仿佛又像是听见了那日的钟鸣,一声一声地敲击着他,莫名让他心抖神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与江奉恩住在同一道院,偶然碰上,他竟不敢看江奉恩的脸,近些日子里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快要呼之欲出,居然生出不知名的惶恐来。他囫囵略过那些莫名的情绪,把它们压到底。

  在庙中拜祭了三日,第三日写了愿贴后,皇家的人还得挨个儿地在佛堂叩拜。江奉恩在人群中有些发闷,就悄悄离了人,他晃荡着走到净根池边,这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来,和正堂比起来有些冷清,江奉恩却是觉得轻松。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江奉看到身后的陆岱景,愣了下。自上回发现陆岱景在他的愿贴找了一夜后,他一看到陆岱景总觉得有些怪异。

  “有些累了。”

  陆岱景走到他身边,江奉恩微微皱了下眉,不想与他太近。

  “这回你的愿贴上写的是什么?”

  “这些迷信的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问过庙里的住持,他只说心诚则灵,没说过这一层。”

  陆岱景望向江奉恩,见他皱着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日在后院,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如今我倒是希望当年那愿想别实现的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到那张斑驳的愿贴,江奉恩如今说他并不希望能实现。陆岱景猛地后退了一步,像在极力克制,他盯着江奉恩:“你写的……是不是希望当年的愿想都不要实现?”

  江奉恩抬起眼瞧他,好半响他才张口。

  “不是。”

  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松懈下来,陆岱景竟有一瞬被吓到了,他缓了缓气。幸好,幸好不是。

  可江奉恩却又开口:“和延礼有关。”

  陆岱景的面色一瞬间惨白,“什么……”

  江奉恩仍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奇怪,实在奇怪。为什么陆岱景会露出这种表情。

  没听见回答,陆岱景又沉声问道:“你许的什么?”

  江奉恩回过神,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

  “愿他有惊无险,愿他长命百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岱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部表情扭曲了下,像是想笑,可发出的声音像哀鸣似的,嘴巴里苦得发涩。

  “只有他?”

  陆岱景甚至无意义地问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显得有几分可悲。

  从看到四年前江奉恩留下的那张愿贴开始,他就止不住地害怕,怕江奉恩这回写的人成了陆延礼。

  怕把他换成了别人。

  他内心一直悬着的,他不愿意承认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来了。

  江奉恩没有回答,侧身准备离开,又听陆岱景问。

  “你喜欢他,不,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江奉恩看了他一眼,陆岱景整个人都很不对劲,一双眼睛红得像能随时掉出泪,他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沙哑。

  “回答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叹了口气,答道:“是与不是,殿下得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若殿下真念着旧情,倒不如放我与他团聚。”

  仅仅是这么两句话,字字都挖着他的心过去。

  陆岱景整个人都晃了下。

  那便是了。

  耳鸣,想吐,喘不上气,他闷闷地笑了几声:“怪不得,怪不得他入狱了你拼了命地想去见他。”

  “当年我入狱的时候却是避得远远的。”

  他有些头晕脑胀,耿耿于怀的事就这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语气充满怨懑和不甘。他知道江奉恩对自己有些情谊,可自己入狱时却生怕和自己有牵扯上一点关系,那时候他才发觉江奉恩对自己的喜欢这么虚伪又可有可无。

  就像父皇喜欢母亲那样,不过是爱她漂亮。

  江奉恩一愣,“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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